古塘记事

BTCV

     老家门前有口古塘，民国年间，土匪横行、强盗霸道、偷抢爬拿泛滥，村民为了安全，在庄子四周挖了围沟，在出口处挖了个大土塘，后人称为古塘。

     古塘很大，大约占地15亩左右，塘宽水深，清澈见底，是乡亲们洗衣、淘粮的好去处。打我记事起，50多年来，古塘只清淤一次。农业学大寨，农民们向河塘要肥，全村男女老少就围住了古塘闹翻了天，抽水机的马达奏响了小村的不夜曲，劳动场景极其壮观，男人们在甩泥，乌黑油亮的淤泥像雪片一样飞出塘沿，女人、孩子们在捉泥鳅，我也在呢堆里乱扒，搞得满头满脸都是泥，泥鳅很滑，刚抓到手，一翻身又钻进了泥里，那是我记忆最深的一次。

     古塘清淤后，更加容姿焕发，光彩夺目，趟东面几乎与围塘连成一片，碧绿的芦苇随风荡漾，古塘西面是成行的竹子，作为守门塘，始终坚守着庄子的南大门。村子一百多号男女老少天天都要从这里进进出出，古塘是村庄的守门神，世世代代守护着那片圣神的土地，给村子以安宁、和谐、稳定的局面。

     春天的古塘是另一番景象。刚刚经过雪的洗礼，更加纯净清新，温馨的阳光普照在古塘的水面上，跳跃着耀眼的光芒，冰雪融化、大地回春，古塘边柳暗花明，刚吐绿的杨柳，鹅黄色的柳叶冒着针尖尖，不多日，由黄变绿，再由碧绿变成墨绿色，垂柳依依，像少女柔软的发梢，随风飘动，莎莎起舞，古塘边的桃树、梨树、野花野草，竞相开放，争奇斗艳，粉红色的桃花、雪白的梨花、相互映照，光鲜照人。纷纷落入古塘里的桃花、梨花盈满一塘池水，荡起千朵万朵花瓣，那花瓣真是千树之精英，万树之灵气，万花筒中之精魂呀！

     到了仲春和谷雨，古塘里开始活跃起来，大大小小的青蛙在古塘里来来回回穿梭，游荡着、欢乐着、他们是春天的使者、大自然的交响。它们没有佯装和矫饰，也没有奢望和企图，只有鼓起两腮，朝天歌喉，为疲倦的村民凑上一曲大自然的乐章，那种专注、那种聚精会神的样子犹如学校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，那般淳朴、自然、天真浪漫。给人振奋、给人精神、给人力量。

     夏天，最吸引人的就是古塘中的荷。我常漫步在古塘四周，静静地观赏古塘之妙。我没有朱自清的文采、更没有朱自清的胸怀意境，写不出河塘的神韵，但我对家中古塘情有独钟，古塘荷欢的壮举，荷花盛开的盛况仿佛就在眼前。满满的荷叶像一把大伞覆盖在古塘上，田田的叶子露出水面，有高有低，参差不齐，你挨着我，我靠着你，紧密地撒土不露，像父子、像母女、像兄弟、像姐妹、温馨和谐的氛围，让我对大自然由衷赞佩。夏日的阳光穿透岸上密密麻麻的树叶直泄在荷叶上，蛙虫带起的水珠在荷叶上滚动，晶莹赐透，活像一颗颗夜明珠。

     望着荷香弥漫的古塘，简直就置身在朱自清的笔下，粉红的荷花、洁白如玉的荷花，像刚要欲嫁的女郎，美不胜收。当你做一名闲钓者的姿势，在岸边垂钓，放松心情、松弛精神，仅此可以弥补你心灵的缺憾，蹲在塘边，弥望田田的叶子，慢慢地从你的视线里裂开一条缝，那是一尾尾自由自在的生灵向你游来，随即弥留的田田的叶子又闭合起来……。

     在月色下的古塘又是一番景象，正如朱自清先生写道："月光如流水一般，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。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。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;又像笼着轻纱的梦。"满塘的荷叶顶着月光，隆起朵儿，时而含笑，时而打盹，微风吹来，摇头晃脑，摇落叶上的水珠，又滑入古塘，化为宁静的碧水，这回有蛙儿轻轻从碧绿的荷叶上跳入碧清的水里，搅起一片涟漪，，古塘四周静悄悄，唯有参天大树的身影倒映在古塘里。蛙声和禅声搅合在一起，奏响了"乡村的水调歌头。"

     夏天是绿色的。整个古塘绿树成荫，绿色的芦苇在飘荡，我和小伙伴们在芦苇荡里学小兵张嘎，戴着用柳条编织的草帽，划着小船，在进行游击战。一身水泥，满身臭汗，一头扎进古塘里，洗了个舒服澡，玩够了，开始在古塘里摸泥鳅、捉小鱼小虾，偶尔还能摸到鸭蛋、鹅蛋，捧一手清水，甜甜的下肚，即清爽又惬意。

     古塘的秋天，更使我热爱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，也是美丽的季节。古塘边的秋枣熟了，柿子红了，一串串的野葡萄惹人嘴馋，塘边上的野菊花，红的、黄的、带着嘿边的，有盛开的、也有打着花骨朵，含苞待放的，有高的、有矮的，透着扑鼻的芳香，让人执迷心醉。它的香是一层层薄雾，在古塘上空蔓延，改变着整个古塘的容颜。

     秋天的古塘像一幅水墨画，芦花黄，稻谷香，古塘的芦苇开始枯黄，芦花像雪片在古塘上空盘旋，村民们把芦苇割下来编芦席，水金条割下来编筐，一阵秋风过来，古塘边上落叶一片，秋风凉，地儿黄，颗粒归仓，村民们喜获丰收，也丰收喜悦。

     古塘的夜晚并非宁静，躲藏在草丛、洞穴、石缝间织娘们叽叽喳喳地开始鸣叫，起先是一声，随着领叫，一声接一声的合唱，好像一个指挥伴奏团，声声悦耳，声声动人，我不知道它们唱的是什么歌，但我相信，它们唱出了自由自在、安定和谐、积极向上的情调。

     古塘的冬天也是更令人迷醉和难忘的。纷纷扬扬的雪花，无声无息的落在古塘上，是那样地轻柔，那般温顺，落在古塘边的树枝上又像是催春的白梅，飘洒在地上，薄而白，又像是铺地的玉帛。一夜之间，地上白了、树上白了、房子白了，整个古塘被大雪覆盖，全白了。在冬日阳光照耀下，发出刺眼的光芒，我和小伙伴们忙着堆雪人，打雪仗，在古塘里滑冰，只听咔的一声脆响，冰裂了，我们几个小伙伴吓得半死，趴在冰块上，一动也不敢动，后来，大人们说是古塘的神保佑了我们。从此，再也不敢瞎胡闹了。

     如今离开故乡三十多年了，时时想起古塘，就有一种难忘、牵挂、回味无穷的感觉。可惜，村子整体搬迁，再也难见古塘了。只能成为心灵的慰藉和追忆。